想得多記得少

手腳太慢生活太快遺失那麼多

Monday, January 09, 2012

缸中之腦和《天與地》

我常常好奇,小說、電影、電視裡的故事是否屬於真實世界?小說有名fiction,字典說 it refers to books and stories about imaginary people and events, rather than real people or events。但是杜撰的故事確也可以觸動人心,我們會因看了小說、電影、電視劇而感動、傷心或唏噓,甚至看後好一段時間仍對故事內的人物懷有思念,儘管我們明知他們沒有在世上真正存在過。

「缸中之腦」(brain in a vat)是哲學中一個著名的思想實驗:我們其實會不會沒有肉身,只有一個浸在營養液的腦袋?平日所見所聞,只不過是邪惡科學家輸入的電子訊息而已(電影Matrix就是這個想法的現代版本)。不少哲學家舉出各種論據,力圖說明我們絕非缸中之腦。即使缸中之腦的說法為假,我們是活在真實世界中有腦袋有肉體的真人,然而,在真實世界中的我們卻經常會因杜撰的小說電影世界令致心情起伏,甚至影響了未來行為,在一定程度上我們豈非和缸中之腦很相似?

問題的關鍵是什麼才是真實世界,小說電影也有影響真實世界的能力,它們所杜撰的世界算不算是個「真實」世界?我想,小說電影中的世界和歷史事實有點相似,基本上都摸不著,都要靠某個媒介(書本、電視或電影)才能夠重現。除了沒有在真實世界中存在過外,小說電影中的世界和歷史事實也許只有兩點不同:

一,小說和電影等只影響人心,它們內裡的故事不會影響真實歷史;但是歷史事實本身卻是真正歷史的一部份;愈近的歷史,我們愈受其實質的影響(舉例如SARS爆發),影響面也比小說電影為大(但,是否vice versa?);

二,隨著新史料的發掘,歷史可以不斷豐富甚至或改寫;但是小說和電影文本基本上已經完成,雖然可讓不同讀者或觀眾有不同的解讀,但文本卻通常不會增添或變更。

即使有這些不同,從影響接收者的心靈而言,小說電影世界也是某種歷史事實,只不過是想像世界的「事實」。 我們為想像世界的事實垂淚也毫不出奇。

說了那麼多,我想說的其實是《天與地》。

我不是Rock 'n Roll 迷,沒有幾個夾band 朋友,沒去過天山,沒有波譎雲詭的食人經歷,但看《天與地》葉梓欣和幾個朋友的故事,雖沒有在世界上真實發生過,依然令我觸動不已。

當然,我也有年少時的遺憾,有未圓的夢想,有曾一起做過傻事而現在各散東西的摯友。也許,就是劇集的魔力,讓我把某種遙遠的記憶呼喚出來。《天與地》的文本,讓不同的人按自己的經歷折射出不同的感受,更有意思的是,它剌激了觀眾回答「我是誰」的問題。為了生活,我們可以放棄多少自己?

我沒有看過多少集《天與地》,偶然地看了第一集(還不是專心地看)。今天的梓欣在人生低潮碰見了當年的家明,當年的世界多麼美好。只可惜,當年的一切不復在,只存在於今天的記憶之中,但劇中的今天仍不斷地呈現當年的人和事。這個時空交錯的敘事方式令《天與地》不落俗套,相當動人。不過,我愛看當年,不忍看今天,所以常有意無意地錯過《天與地》不少描寫今天眾人的矛盾和掙扎的劇情。後來我不在香港,更無機會跟進劇情。可是,回港的一天原來正是《天與地》的大結局,很是有緣,幸而《天與地》重細節多於重情節,不看多集仍可跟上。

《天與地》的文本相當豐富,除去金句,仍有許多不加冗言但令人動容的段落(題外話:蘋果日報卻示範了一個最差勁的扼殺創意的劇情詮釋)。不要以為Rock Fest 的重生情節是天方夜談,正如上一年這個時候誰也想像不了有茉莉花革命。林保怡飾演的鼓佬不顧良知,出賣朋友,但看見小朋友將遭貨車撞倒,想也不想便飛身相救,結果滾下樓梯撞死。沒有人知道鼓佬死前想什麼,但相信編導對人的良知仍存信念(孟子公孫丑上?)。當鼓佬的妻子Gina得知死訊,原先是茫然但冷靜的,但當她知道鼓佬相救的孩子也叫家明時,便完全崩潰了,冥冥中自有天意,還有什麼可說呢?她只能夠擁著這孩子,高聲喊要他做一個好人。她既為鼓佬而哭,但也替鼓佬說出最後的話。至於Ronnie,因為遺傳病,眼睛終於將盲了,卻誤以為天已黑,呼喚妻子開燈。這時候,心知肚明的妻子,可以說什麼呢?她叫丈夫等一等,「讓我先抱一抱你」。劇中動人的地方,不在金句,反在那些沒有說話的地方。

在最後一集,我才真正聽清楚《天與地》的插曲「年少無知」:

年少多好 頑劣多好
不甘安於封建制度裡迷信上街真理會達到
旗幟高舉 群眾聲討
不惜犧牲一切去上訴權貴的想法太俗套 ……

年少多好 貧困多好
一蚊積蓄足以快樂到廉價結他抒發我暴躁
財富得到 年歲不保
捐輸不必講究有回報人世間總會有異數 ……

這歌詞居然是Steve Jobs 的stay hungry, stay foolish 的最好註腳。 「只可惜生活是一堆挫折,只可惜生命是必須妥協 」,當我們neither hungry nor foolish 時,到底還剩下多少的自己?

我想,我不介意做缸中之腦,重要的是我不只被動地哺入訊息,而是可主動地思考和實踐「我是誰」的問題(真正的缸中之腦有實踐「我是誰」的機會嗎?)。多謝《天與地》,它再一次提醒我們問「我是誰」。2012年新年伊始,是為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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